向阳菊

■赖文湧

(资料图片)

南澎岛的码头上，“南澎守备模范连”的官兵整齐列队，欢送指导员陈书程履新。

本来已精心准备了近800字离别感言的陈书程，站在朝夕相处多年的战友面前，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。

“也不说什么道别的话了，我最后组织一次点名吧！”陈书程临时换了个形式，按照队列顺序，挨个对全连官兵进行点名，并一一给予点评和寄语。

点名过半，他几度哽咽，几度转身掩面擦拭眼角的泪花。

对这个岛和这些战友，他太不舍了。他在南澎这片热土上，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，投入了所有的情感和智慧。这里，也凝聚着全连官兵坚守前哨的忠诚与担当。

一

点名结束，陈书程与大家逐一拥抱。他多想再停留一会儿，哪怕是一分钟……

然而潮水逐渐退去，终究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。登上载他离开的登陆艇之前，两名上等兵给他送上了纪念品——那是他们受全连委托，用一根根小木条纯手工黏合制作的灯塔模型。

这个意外的礼物，让陈书程的泪水止不住地流。带着全连官兵的祝福，他依依不舍地登船。目送他的战友们，突然齐声唱起了《挥手吧，战友》。

“挥挥手吧，我的战友，别把深情，藏在眼里……”这首歌，陈书程不知道唱了多少遍，但之前每一次唱，都是他送别退伍的战友。而这一次……

伴着歌声和海浪声，登陆艇逐渐远去，送行官兵的脸庞逐渐模糊，但大家挥着的手久久没有放下。陈书程朝着送别的战友们，郑重敬了个军礼。

战友们身后的山头上，“坚守前哨，忠诚使命”8个大字逐渐变小、变小，小到再也看不清时，陈书程意识到：今日一别，这里的一切精彩皆成记忆；这里所有的风景，都将成为他心中的诗与远方。

3年前，陈书程在驶往南澎岛任职的船艇上，脑海里不停重复着关于这座小岛的信息——无淡水、无市电、无居民，每年6级以上强风有200多天……

彼时，他的内心只有一种感觉是确切的——自己将去的是一个偏远、艰苦、孤独的地方。其他的一切都是未知。正因如此，他上岛之后，就迫不及待地在岛上走了一圈。

参观完整座小岛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岛上随处可见的金色小花。那种花，叶小茎小花朵也小，生长在岩石缝隙中，一簇簇一丛丛，紧紧靠在一起，枝枝傲立，绚丽灿烂。

“这是向阳菊，也被我们称作‘忠心菊’，是我们南澎的岛花。”守岛11年的二级上士夏超告诉他，向阳菊是南澎岛特有的菊花品种，大家都很喜爱它。

有多喜爱？陈书程很快就发现了，岛上的官兵都会唱一首关于向阳菊的歌：“你总是这样，日复一日地守望，总是迎着风，灿烂地矗立在，那浪花飞溅的地方……”

这是南澎岛官兵自创的歌曲——《风中的向阳菊》，也是夏超最喜爱的歌。

二

11年前，夏超作为新兵，登上了开往南澎岛的登陆艇。海水湛蓝，他一路上欣赏着沿途风景，幻想着碧海蓝天之中的南澎岛该有怎样一番美景。

然而，上岛后却没有看到想象之中的海岛风情，目力所及之处，只有荒山茅草、飞沙走石和茫茫大海。夏超美好的期待落空了。那时候他心里想，“两年，在这里顶多就待两年，不能再多了。”

晚饭过后，连队组织新兵参观“万国楼”。夏超看着“万国楼”上的弹孔，认真听着老班长介绍“万国楼”的历史。

“鸦片战争”“抗日战争”……他开始明白，历史不能遗忘，身后就是祖国。荒凉的背后，是守岛官兵理应扛起的责任与使命。

自从将守岛的责任扛在肩上，夏超10余年来一直没有放松。现在的夏超，面对一茬茬新兵，总会讲起自己的故事，并时常带着新战友们给向阳菊浇水。在大家的精心呵护下，现在营区周边都长满了一簇簇怒放的向阳菊。

“在这里，哪怕环境再恶劣，日子再难熬，只要我们坚守着心灵深处的那份忠诚与信仰，乐观地面对生活，就会拥有晴朗的清晨、美丽的黄昏和属于自己的日升日落。”夏超总是这样对新兵们说。无论台风肆虐、烈日暴晒，还是寒风凛冽、酷暑干旱，向阳菊都坚定朝着太阳盛放，就像连队的战士，在远离大陆的地方心向祖国，在环境恶劣的孤岛上不屈挺立，乐守天涯；甘于奉献，绽放自己最灿烂的青春。

一年又一年，向阳菊就像他们的战友一样，一起在风雨中站岗，一起在浪花里高唱，一起走过难忘的守岛时光。

一年又一年，南澎岛上的草青了又黄、花开了又谢、兵走了又来。唯独不变的，是那首关于向阳菊的歌被一代代守岛军人接续传唱。

三

雨雾弥漫，风高浪急。连队新任指导员郑顺龙搭乘登陆艇，经过2个多小时的海上颠簸，终于抵达有“浪花岛”之称的南澎岛。

他将接替陈书程，正式开启他的“南澎之旅”。

在连部交接完主要工作后，陈书程带着郑顺龙径直来到连队的菜地——“百乡园”，进行一场颇为特殊的交接。

“‘百乡园’，可是我们连队的‘菜篮子’，补给不足或中断的时候，全靠它才能吃上新鲜蔬菜。”陈书程指着面前的一块菜地对郑顺龙说，“这是建连后开垦的第一块菜地，也是最靠近风口、最难种的一块。这是我认领的责任田，希望你接替我养护好它。”

说完，陈书程拿起旁边的铁锹，一边熟练地对田垄进行松土，一边又跟郑顺龙介绍起“百乡园”的由来、传统和这块菜地的种植经验。

“‘百乡园’是连队官兵发扬艰苦奋斗作风的地方。”陈书程说，由于岛上缺土，官兵自发利用休假等时机从家乡背土上岛，小小菜园汇集了全国近30个省市、几百个乡镇的泥土，因此被称为“百乡园”。

漫步“百乡园”，一片片绿色尽收眼底。生菜、包菜、花菜、萝卜等十几种时令蔬菜分布在一块块菜地里，虽然被海风吹得直往一个方向偏，但根茎早已牢牢抓住土壤，正在茁壮成长，有的已经成熟等待采收。

岛上风大，官兵用石头修筑了300多米的挡风墙，将一块块菜地包围并间隔开。菜垄之间，有一座温室大棚格外显眼。走进大棚，好几种蔬菜的幼苗紧凑安稳地扎在土里，长势喜人。除了时令蔬菜，这里还种植了一些水果。

陈书程解释：“岛上风太大了，育苗非常困难。冬天寒冷，菜苗更是很难成活。自从搭建了这个大棚，这两年幼苗成活率明显提升，先后有近30种蔬菜在岛上安了家。菜地收成越来越好，补给不足时蔬菜自给率可达80%，咱们的自我保障能力显著提升。”

补给中断是南澎岛官兵经常遇到的情况。由于远离大陆，岛上每年6级以上强风有200多天，一旦遇上连续大风天气，补给根本上不来，最长的一次将近60天没有补给。

“最近的一次补给中断，就发生在去年冬天，补给船晚到了10多天。”陈书程回忆，那10多天里，官兵每天来这里采收一些蔬菜送到炊事班，保证了每日所需。

郑顺龙承诺：“‘百乡园’是我们的希望，我一定带领战友们好好种、科学种。” 听着陈书程的介绍，他已然明白这个菜园子在连队官兵心中的分量。

四

陈书程和郑顺龙交接当天，正是农历小年。

“小年也是年，这顿年夜饭，不仅是为新指导员接风，也是为老指导员送行。”当晚，刚采收的蔬菜就被端上了这顿意义非凡的“年夜饭”餐桌。连长洪居熙简短发言后，全连官兵围坐在新老指导员周围，一边谈论着近几年这个小岛的变化，一边互相祝福、共同憧憬，气氛幸福又温馨。

吃着连队官兵自己种的菜，郑顺龙明白，陈书程交接给他的，不仅仅是几亩菜地，更是历代官兵传承的“海岛为家、艰苦为荣”的“精神高地”。那不仅是一种氛围，更是一份使命、一份担当。

走出餐厅，夜空中繁星渐亮，海上不时传来过往船只的汽笛声。迎面吹来一阵冷风，郑顺龙脑海中不禁联想到“百乡园”挡风墙上新近描红的30个大字——“越是艰苦越要奋力拼搏，越是寂寞越要热爱生活，越是偏远越要胸怀祖国”。

站在这片海风呼啸的海岛上，郑顺龙坚信，他能带领这支英雄的守岛连队，用忠诚兑现奉献青春、赓续传统、守卫海防的铮铮誓言。